凌云记(17)

第十七章 济世万民

     庭院里,颜陵正蹲在地上拔着野草,百般无聊地逗着草堆里的虫子玩。

     坐在一旁石椅上的颜安说到:你的事情办得如何?

     颜陵扔掉手里的叶子,拍拍双手,脸上挂着委屈的苦笑,摇摇头。

     满心担忧着弟弟的颜安,轻叹了口气,抬起头问道:你可有把此事告诉齐王殿下?

     “我怎么告诉他啊?我又为何要告诉他?这怎么说都是我们家的事情。老三他是何等尊贵高尚之人,一向严于律己,奉公守法,怎么可能会为了帮我们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?

     少焉,颜安神情严肃地问道:“‘那位’会是宫里的什么人?”

     只见颜陵手摸着下巴,边来回走动,边思索,后说道:此人要的是玉玺。或是叛君,或是篡位。这太子,我想应该不大可能。毕竟只要他守好自己的太子之位,一旦圣上不在了,就能坐等江山,还那么费尽心思要玉玺干什么。

     “说什么呢!这是齐王府,被人听见可不好!颜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 颜陵不在意地耸了耸肩,说道:听见就听见呗。人生本无常,即便是圣上,也难逃一死,不是吗?

     闻言,颜安抬起手往颜陵胳膊大力挥下,留了个巴掌印,教训道:还说!

     颜陵微微搓揉被打的胳膊,抿了抿嘴后说道:好,不说,不说。虽然我觉得应该不是太子,但他确实有些可疑。昨日宋御医被带过来问话时,我注意到他领子和袖子下有些伤痕,想来是被用刑时留下的。你说,太子若已经对他用刑问话,他还把宋御医带来我们面前是何意?让我们亲耳听见宋御医指认逍遥王吗?

     颜安摇摇头,答道:那些疤痕,我也瞧见了,是旧伤。应该是如宋御医所说的,逍遥王为了逼他透露柳妃的身体近况而用的刑。

     沉思片刻,颜陵回道:也是。太子为人谦谦有礼,温和友善,不太像是会私自用刑。所以说,宫里的那位只能是二皇子了。

     听了,颜安顿了顿,问道:齐王殿下和七殿下呢?

     颜陵想都没想地回道:容公子和我一样是没心没肺的人,成天知道游山玩水,不像是有那么深的城府。至于老三,他怎么可能呢?再说了,若他知道我们姐弟俩的身份,就应该不会与我们走得近,免得他日被牵连,不是吗?

***

     从大殿出来后,太子对容宁说道:我有话要同容昀说。容宁好奇地看容昀一眼,再望向太子,看看太子是否有意让他同行。见太子久久未开口,容宁便识趣地打了招呼后自行离去。

     容昀随太子回到太子府。两人坐在竹林间的亭子里,迎面吹来阵阵清香的风,轻轻抚起两人的发丝。太子让下人都退下后,自己开始动手沏茶。太子一向如此,总喜欢在这般惬意的地方,悠闲地谈着正事,哪怕是敌军即将攻入城门,他亦如此。

     “太子殿下为何不求父皇彻查背后主谋?这人不仅设计于我,更是企图污蔑殿下。”容昀微微皱眉问道。

     “你可知为何父皇会如此心急定吴掌柜的罪吗?太子问道,随后把茶杯递到容昀面前。

     容昀双眼注视着太子,对他的问题若有所思,却没做任何反应。

     太子答道:自然是因为,父皇已知晓幕后主谋。”

     容昀大约猜到其中原因;杨将军手握三十万精兵,从北征一战凯旋而归不久后,女儿就嫁入宫里成了柳妃。自古以来的一国之君最忌惮的,便是有人功高盖主,特别是手握兵权的人。因此,皇帝对柳妃的死可说是淡然置之,不过是要给势力庞大的杨家一个合理的交代罢了。

     “杨将军近日频频出入我太子府,虽说他是前来与我对弈,但旁人肯定不觉得他是前来与我切磋棋艺那么简单。再者,知道柳妃怀有龙嗣的,除了宋御医,只有一人——逍遥王。

     “太子的意思是,逍遥王因担心杨将军投靠太子,日后会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。为了阻止太子与杨将军交好,因此设局污蔑太子,好让你们结下仇恨?但刚刚宋御医并未在父皇面前提起逍遥王,父皇又怎会知道主谋是逍遥王呢?容昀一脸困惑地问道。

     太子清雅地拿起茶杯,安然若固地回道:幕后主谋是谁已不重要。能在宫里玩此把戏的人,又能有几人?但无论是谁,父皇都得保。保不住,就会乱了大局。

     容昀摇头,说道:罪魁祸首逍遥法外,而受人指使的吴掌柜却为此丢了性命。

     太子浅笑,说道:那也是他咎由自取。谁让他被银子蒙蔽了辨别是非黑白的双眼呢?”

     容昀不再开口说话。宫里的勾心斗角他早已习以为常,但这倒是他为数不多被牵连其中的一次。这偌大的皇宫里,又有谁是推心置腹呢?太子呢?他该防吗?

     见容昀沉默没开口,太子问道:这次的事情,你身边的那两姐弟也算是有功。他们何时启程回白鹭镇?

     容昀微微一愣,问道:太子如何得知他们是白鹭镇?

     太子浅笑道:那日容宁与我提起。

     闻之,容昀轻点了头,回道:明晚。

***

     夜黑风高,颜陵出外时,头顶的月亮藏在乌云后,天色一片漆黑。翻墙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,可宫里的墙不是普通的高,他废了些劲才成功潜入宫里,来到天书阁前。

     他记得容昀说过,天书阁里不仅藏了书,还藏了一些古玩名画。然则,他此次前来,并非窃取这些能换很多银子的上等宝物,他是为寻玉玺而来。颜陵悄无声息地进了藏书阁。四周漆黑无比,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小步前行,凭着双手的触感辨别挡在他前方的事物。他的指尖能摸到一些印有花纹的金属铁架,想来应该是用来放书的书架。他在向左边摸去,发现是一面墙,墙上挂了不少画。至于是水墨画还是书法字画,颜陵看不清,只觉得一幅幅挂轴后是一面空心的墙。颜陵微蹙眉头,正想寻着方法推开那面空心的墙,看看后边是否还有个空间,奈何忽然瞧见门外微光,赶紧藏在了桌子底下。

     门外是两名提着灯的护卫。颜陵听见两人在低声交耳,说有人看见黑影翻墙,所以护卫们才加以巡逻。颜陵见形势不妙,待护卫离开后,便速速撤离。

     颜陵方才是翻墙出府的,所以回府的时候,也只好翻墙而入。齐王府的墙虽然没有宫里来得高,但还是比他平日去的那些府邸的墙高了许多。颜陵一只脚刚翻过墙檐,就惊见庭院里的亭子里坐着一人。那人换去平日玉树临风的一身官府,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棉质披风,摘了头冠的黑长发散在披风上。他面若冰霜,眸底宛如看不见的湖底。颜陵长叹一口气,心想,完了,被逮个正着了。

     颜陵硬着头皮从墙上跃下,谄笑地说道:齐王殿下这是在赏月啊?颜陵心底却嘀咕道,这乌云密布,哪来了明月让你赏?殊不知一抬起头,见到的却是一片月光皎洁的夜空。

     容昀知道颜陵唯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唤他尊称,淡然地点头了一声,开口问道:今夜又去了哪个贪官的府?说完,手里拿起酒壶倒满了两个杯子。

     被容昀忽然一问,颜陵脑子转不过来,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,就索性不开口等容昀自己接话了。

     “我早已知道你是那大名鼎鼎的白衣奇侠。可为何今日不着那袭白衣裳?容昀问道。

     颜陵困惑的双眼,在对上容昀双眸的那瞬间,别过去望向远处,避开了他那温和却带着疑惑的目光。什么叫做他早已知道?难道他还知道霍家的事情?还是说他就是宫里来信的那位

     见颜陵的神色凝重,容昀解释道:无需担心,我不会说出去。我初见你的那日,就是跟随着白衣奇侠入的你们家的药铺。你那日从房里出来虽换了身衣裳,却忘了把靴子换了。

     初见的那日?颜陵想起那日,是他原本要去梁府抢米,却见到容昀前去借米的那日。当时,他还是三殿下。时光荏苒,那已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。他依稀记得那气度非凡,器宇轩昂的翩翩公子初到白鹭镇,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光景。

     颜陵故作淡然地抬起头,望着明月道:忘了带呗。那日随你入京城实属匆忙,没准备。随之便呵呵一笑,一口饮下容昀倒的酒。

     “好酒!这什么酒啊?

     “剑南春。容昀淡然道,再给颜陵续了一杯。

     “不错!味道醇厚,酒色洁白,状若清露,是好酒!”颜陵又一口气喝个精光。

     两人在月下共饮酒,却半晌都不做声。这时,颜陵盯着脸上微微泛红的容昀,开口问道:老三,你府里怎么一个女人都没有?你们做皇子的,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吗?

     容昀半醉半清醒地答道:父皇曾给我指过婚,可是那些女子在未过门前,不是病了,就是死了。从此宫里人都说我是命里克妻。那些名门望族自然不愿再提起我成亲一事,生怕自家闺女遭殃。这样也好,省得烦心,我方能专注我要做的事。

     颜陵一点也不保留地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。待他笑到没法喘气时,终于停下来,问道:你要专注做什么事?

     容昀双眼布满朦胧的眼神,醉醺醺地道出八个字:造福百姓,济世万民!语音刚落,便一头倒下,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。

     此时,片片雪花落下,落在了屋檐上,落在了颜陵的心尖上。他微微一怔,心里默念着那八个字。

     造福百姓,济世万民。

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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