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云记（25）

第二十五章 黄雀衔环

     烈日当空，晴空万里。

     颜陵在返回白鹭镇的途中碰上了阿刁。阿刁带来消息，说其他鸟儿在凤凰山另一端见过一名穿着朴素的年轻女子。颜陵想着姐姐成日就穿着朴素，于是快马加鞭地往凤凰山奔去。

     自从和姐姐两人搬到白鹭镇生活以后，颜陵就再也没去过凤凰山的另一端。他偶尔会跟姐姐一同上山采草药或果子，但都从较为靠近白鹭镇的山脚上的山。一般情况下，白鹭镇的居民也不会去到山的另一端，那里应该也只有出港捕鱼的渔民会经过。姐姐为何会出现在那端呢？

     颜陵百思不得其解，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姐姐。

     潺潺清河悄无声息地畅流。一阵微风轻轻地拂过，平静地河面被拂起涟漪，波涛粼粼。颜陵乘搭着渔民的小船来到凤凰山另一端的河岸，给了划船的老伯一些银币后下船，往树林方向前进。

***

     牢里，摆在地上的饭菜已被老鼠吃得精光。颜安已经躺在原处好几个时辰，一动不动。她大部分时间都昏睡过去，期间即使短暂地恢复意识，也只能微弱地动一动眼皮。她已一天一夜未进食，虚弱的身子早已脱水。尽管如此，她紧握着木簪子的手从未松开过。

     铁牢外传来阵阵参杂着酒气的肉香味，却一点也激不起她的食欲

     她只感到昏昏沉沉，分不清眼前所见和脑海里出现的画面。迷迷糊糊中，她仿佛看见了昔日的那场大火，那个庄子被熊熊火焰吞噬着，燃起了源源不尽的火光。弱小无助的她将年幼的弟弟牢牢地裹在怀里，任由满屋星火肆意妄为地灼伤着她的背，背上的麻布衣服瞬间开始燃烧。她记不清当时滑落到嘴角边的是汗水还是泪水，只记得她踏过了快被烧成灰烬的一片废墟，和迎面而来的滚滚浓烟。

     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。很多事她已不记得，但背上的伤疤将永不被抹去。

     待她再次恢复意识时，她恍惚听见一阵叮铃声响，像是有人打开了铁牢的锁。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，眼睛却无奈怎么也打不开。随后，她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：“颜姑娘，颜姑娘？怎么那么烫啊？”语音刚落，颜安惊讶地察觉自己已被那人单肩扛起，然而自己已手无缚鸡之力，只能任由那人摆动。

     男子扛着颜安，躲在墙角，仔细查看了牢外的情况，确认所有人都睡着后，才飞快地逃出去。男子健步如飞，熟练地穿过树林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走出了树林，来到河岸旁。他慢慢地把颜安从肩上放了下来，轻轻捂着她的后脑勺，将她平放在满是石子的河岸上。

     “颜姑娘，颜姑娘，能听见我说话吗？”男子摇了摇颜安的肩。颜安微微张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。再看一眼，见到蹲在眼前的是一名矮小但身材壮硕的男子。男子见颜安恢复了意识，憨笑着道：“我是凤启，凤嫂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 凤启？凤嫂的儿子？凤嫂？前阵子失踪后又自己回来了的凤嫂？

     见颜安凝聚神色，凤启继续道：“姑娘可能不记得我，但姑娘一定知道往年洪灾时，很多人因染了瘟疫而被迫带到山上自生自灭。当年我被带入山里时，姑娘曾救过我。”

     语音刚落，他听见河岸不远处有划桨拍打着水面的声响，急忙望了望河面，说道：“既然有人来了，那我先行一步。兵营里的人认得我，也认得我母亲。若他们知道我给他们下了药叛逃还救走你，那就糟了。我得赶紧带我母亲离开这里。颜姑娘，保重！”说完，男子拱手点了个头，急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去。

***

     虽是光天化日，树林里却不时刮起阵阵阴森森的寒风。脚下踏过一堆堆凋零的叶子和树枝，沙沙作响。由于来到了陌生的领域，颜陵提高警惕，打起十二分精神，仔细观察四周，却不见有任何不妥之处。

     就在他走了好一段路，逐渐放下警惕开始大步前行时，身后骤然响起了‘喀嚓’一声。惊觉被人尾随，颜陵随即亮出剑，一转身就踏步飞上前去，转了一圈舞起了周身的落叶和树枝，一阵剑光乱扫。不料那人手握未出鞘的剑，身手敏捷，似乎没用上五成的力就轻易地挡开了他的每一击。颜陵轻轻跃起翻身，从上方准备给对方来个致命的一剑，却在那人抬起头与他对视的瞬间愣住了。

     剑头陆然止住，在那人的胸膛前几毫米停了下来。颜陵双眼微张，咽了咽口水，双脚轻落在地上时，重心不稳，踉跄地退了两步。他默念道：怎么是老三？

     容昀垂着眼睫往下看，瞧了一眼止在胸前的剑峰，默然道了一句：“好剑。”也好身手。

     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，颜陵方回过神来，把剑收回鞘里，问道：“你怎么在这？难不成是放心不下我？”之后又嬉皮笑脸地挑了挑眉。

     容昀避开他不正经的视线，别过头不说话，然后环顾四周，把话题绕开，问道：“颜姑娘在这附近吗？”

     颜陵嗯了一声，说道：“阿刁说的。”说完他立即拍拍嘴，老三哪知道阿刁是谁啊？

     容昀挑了挑眉，问道：“那只鸟叫阿刁？”

     闻言，颜陵先是愣了愣，反问道：“我说，老三，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？”

     容昀沉着脸色，倒想问，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不让自己知道的。

     颜陵本也没打算隐瞒，见容昀脸上表情不太好，解释道：“我通晓鸟语。阿刁是我眼线，擅长偷窥和收集情报。哦对了！它说过你晚上睡觉总不盖被。”说完，他一脸窃喜地观察容昀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，看看他有什么反应。

     不出所料，容昀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，像是震惊又带有些老羞成怒的感觉，随即给他来了个狠狠的目光。

     “我开玩笑的，开玩笑的！你别当真啊！不过呢，冬天晚上冷，还是盖被好。”颜陵笑嘻嘻地说道。

     容昀一语不发地转身欲先行一步，迈开了一步却又停在原地。半晌才开口问道：“往哪方向？”

     颜陵举起拳头，放在嘴巴前，咳了一声，装腔作势地说道：“虽然我也不熟地段，但这凤凰山我还是熟悉的。跟上了。”说完往西边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 他方才虽没看出树林有什么异样，却发现了一些树干上被刻了标记，像是有人为了能找到回去的路而刻意留下的。这地段平日没人来，若是刚刻上去的，那会不会是姐姐留下的呢？

    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西走。每走几步，颜陵就停下脚步东探西看地找一找刻有记号的树。容昀也不问他正找什么，只是默默地跟在颜陵身后。谁知，找着找着，记号就没了。

     “没了？”颜陵凝起眉间，绕绕头，说道。

     容昀也不知道颜陵指的是什么，眼珠子左右转了转，又向前走了几步，他身影却在下一秒原地消失了。

     正在低头沉思的颜陵听见身后的声响，回头一看，却不见容昀身影，便开始乱了阵脚，急着大喊道：“老三？老三！”

     刚往前走没几步，颜陵猛然停住脚步，发现眼前有个巨大的地洞。说是猎人挖来捕猎动物的倒又太大，是要捕猎巨象吗？他蹲下身子，往黑暗深处仔细一看，只见容昀就在洞底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。颜陵顿时感到心脏猛抽一下，脑子一热，便不管不顾地往洞里跳了下去。

***